又到了收麦子的季节了,这两天我时常去田野里散步,不由自主的拐到田间。看联合收割机在麦地里吞吐金色的波浪。空气中浮动着麦秆断裂的清香,这气味像一把钥匙,轻轻一转,便打开了记忆的闸门。
人们常说80后是最爱回忆的一代人,踩着泥土长大,又赶上改革开放的潮流,传统和现代在80后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,成了爱回忆的一代。
收麦是个累活,其实与种地有关的活没有不累的,因为累所以才印象深刻,才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。
收小麦不容易,前前后后要经过多道环节。风吹麦浪,听起来很浪漫,那是站在地头不用劳作的情景,真正的麦收,是毒日头下的汗如雨下,是麦芒扎进皮肤的刺痒,是腰弯久了直不起来时的酸胀。
小时候,每逢麦熟,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身,做饭,磨镰刀,烧水,等我们起来的时候,就可以吃饭,然后带上镰刀下田割麦了。
那时没有联合收割机,全靠人力,常常是一头扎进无边的麦海里,挥舞着镰刀,挥汗成雨......。有时累的腰都直不起来,割了一上午的麦子,又累又饿又渴,这个时候如能放下镰刀,坐在田埂上休息会,是很奢侈的,不过也坐不了多久,好天气就那么几天,万一天气有变化,损失可就大了。
我家有一块田,将近五亩,是块难啃的骨头,每年割麦,站在地头,看着这么一大块地,心里发慌,割了半天,抬起头,我的天,还有那么大一片。母亲总是鼓励我们,“眼怕手不怕,只管往前”,我们便弓着腰,一头扎进麦海里,镰刀划过麦秆的脆响,此起彼伏。割到晌午,汗水早把衣裳泡透了,胳膊上全是麦芒划出的红道子。
临近晌午母亲会提前回去做饭,我们会时不时抬起头,盼着母亲快点送饭来。饭盒装着粉条炒腊肉、豆角、茄子,喝点绿豆汤,这种享受远超满汉全席。饭后能歇一刻钟,我常坐在田埂上,麦子包裹着我,汗水无声地洒落.....风吹过,耳边是麦子沙沙的轻响。看向远方一望无垠的麦田,浮想联翩。
收麦流程有很多,割麦是第一步。后面则是装车,装车是有讲究的,麦子摆放的位置,决定了后面能装多少,等装到一定高度,就派一个人上去,俗称“压车”,装满后,便沿着乡间坑坑洼洼的土路缓慢前行,从田里拉到打麦场,一路颠簸。对于有些恐高的我,往往是四肢分开趴在小麦上,抓紧绳子。
拉到打麦场,拖拉机拉着石磙绕着打麦场转圈,进行脱粒,这道程序结束后,则用铁叉将麦秆挑起来,齐聚成一个麦秸垛。秸秆用来烧锅做饭,寒冬时,会铺在被褥下面,取暖之用,别说还挺暖和。
脱粒后的麦子,夹杂着麦糠,就先拢到一起,等风来,进行“扬场”。如果没有风,就用简易的风叶,安装在柴油机上,用柴油机带着它转动,就有可大的风了。等扬完了,我和母亲小妹就用袋子和簸箕去装,看着母亲把最后一袋麦子码好,她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麦袋,眼里闪着光。那时我不懂,这堆金灿灿的麦子不仅是口粮和学费,更是一家人挺直腰杆的底气。
留下干净的麦粒,仍然要摊开继续晒几天太阳,等用牙咬咬麦粒,是嘎嘣脆的时候,说明麦子才干透了,可以装到尼龙袋里,拉回家里,堆得高高的。
如今站在田边,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麦田,想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割麦了,曾经挤满打麦场的热闹场景早已消失,空荡荡的院子里,生锈的拖拉机沉默着。远处,联合收割机正以十倍的速度吞过麦田,只留下整齐的麦茬。那些弯腰割麦的日子,终究成了藏在麦香里的老故事。
如今机器取代了人力,但那份对土地的敬畏,依然刻在每个农人的血脉里。
偶尔,我还会弄几株麦穗划过掌心,搓出麦粒,放在手中。熟悉的刺痒感瞬间拉满全身,仿佛又回到那个弯腰割麦的情景。(黄锡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