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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
来源:许红旗 阅读量:10000 2025-06-30 20:28:45

□许红旗

记忆中,小时候,家里到处贴着父亲的奖状,连喝水的茶缸、用的脸盆也都是父亲的奖品。

长大后,听父亲说,自幼失去双亲,被他的大姑妈收养。父亲儿时很苦,放过牛,做过工,后来参军入伍,驻守浙江舟山嵊泗列岛。在部队,他多次立功受奖。在一次海岛剿匪战斗中受过伤,右耳廓背面的头皮一直留有子弹的擦伤痕。后来,父亲复员分配在当时的安徽省交通厅港航工程处疏浚队工作,他一样认真负责、任劳任怨,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。

有一年,父亲在长江航道疏浚施工中,被钢管砸中,受了重伤,差点落下残疾,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。后来他实在耐不住了,没等伤情痊愈,就当了“逃兵”又回到工作岗位。

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跟随父亲所在疏浚船队(一艘挖泥船和一艘生活船)航行于沿江各地。在我8岁时,父亲才把我送回老家上学,随后,他为了照顾我母亲和4个子女,放弃了在省城工作的机会,调回老家,安排在航管站(后来的海事处)工作。

计划经济年代,航管站除了调度船队从事货物运输,就是负责无为至芜湖的客班轮接送和客运码头的管理。趸船是旅客上下的重要设施,因为当时没有内行的人胜任,身为老党员的父亲就主动请缨干起了又脏又累的趸工。通常,趸船要随水位的变化及时移复位。其中,收放锚链、移动钢栈桥的重活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完成。可父亲硬是用钢撬棍、手动起重器等工具,一人独自干完这些活,没向领导提出任何要求和条件。可他自己却累得筋疲力尽,好几天都直不起腰来。

父亲是个多面手,既能驾驶监督艇,又会开码头吊机,还会电工的活。谁家碰到电路或电器坏了,都喜欢找我父亲修理,父亲总是乐意帮忙。有一次父亲在帮邻居家换灯头时,不小心从叠了两层的板凳上摔了下来。虽然所幸无大碍,可他好几天走路都一瘸一拐。邻居为此很是愧疚,要给补偿,被父亲一口回绝。

父亲一直很孝顺他的姑妈。记得父亲经常在家专门做些好吃的饭菜,用大瓷缸装满,裹上棉布套,再用网兜挂在借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把手上,把我抱坐在车梁上,从城里骑车到30多里地的农村去看望我的姑奶奶。

父亲时常告诫我们,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,孝顺长辈。父亲也是这么做的,他有限的工资除了供全家开销,还省吃俭用接济着姑奶奶家,一直赡养到姑奶奶80多岁离世。

父亲生性耿直,不会溜须拍马,遇到不公平的事,爱打抱不平,心直口快,敢提意见,不怕得罪人。他经常告诫我们兄弟姊妹4人:爸爸既无权又无钱,更不会找人拉关系。你们要靠自己努力,靠真才实学才能在社会立足生存。这样的家教,培养了我们自立、自强的性格。

父亲一生勤劳,单位、家里,总是忙个不停。他衣着朴素,却很干净。不抽烟但爱喝酒,也烧得一手可口的饭菜。父亲总是在吃饭的时候,把好吃的菜夹到我们的碗里,自己却不舍得多吃一口,就着几粒花生米,也能美美地喝上几口烧酒。

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家里吃穿用全凭票供应,母亲偶尔靠捻船(传统木船修造工艺,指用桐油将麻丝和白灰搅拌填充到船板缝隙,以防止漏水和加固船体)的手艺贴补点家用,一家6口人的生计主要还是靠父亲几十元工资维持。可即便在那个艰苦岁月,我们兄弟姊妹4人的童年却充满幸福和欢乐。

2003年的秋天,平日身体硬朗、起居特有规律的父亲突然病倒了。连续几天高烧不退,身体日渐消瘦。在医院做胃镜切片检查时,医生在一旁悄悄告诉我:情况不太好,等病理报告出来吧。

我的脑子一下子懵了,可还是带着一丝侥幸,安慰着父亲好好住院治疗休养。没过几天,可怕的结果还是发生了,病理报告显示:胃体腺癌!记得那天下午,我一边“欺骗”父亲说检查结果是胃溃疡、胃出血,一边背着父亲躲到一旁忍不住地哽咽。

善意的谎言一直维持到第二年父亲去世。父亲的最后一个春节,我专门给他录了生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影像。有一次,乘父亲精神尚好,特地到医院搀扶着父亲出去理发,还专门找到一家以前他经常带我去的澡堂,不过这次是我为父亲搓背。触摸着父亲瘦骨嶙峋的身体,不禁潸然泪下,我知道,对于肿瘤已经扩散的晚期患者,医术已经无能为力,我再没有机会替父亲搓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