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刘晓千
头顶斜阳,我和母亲将冬瓜搬到车上,沿路不少路人驻足,偶尔搭话,说这瓜真大,怎么养的。母亲痴痴笑着,灿烂回应,答几句,也没口气歇着,便不再搭话。
我也想知道这瓜,吃什么,喝什么,长得比起三岁孩子,却更重。将冬瓜搬到车上,更头疼的在后面,一个与五岁孩子般长度的冬瓜,静静躺在草丛中,在一丛绿叶后,悄悄吸收,独自长大。瓜蒂的花朵萎凋,供养冬瓜孩子,抵不过造物主的一时私心,被强行撸起,抛到田地旁的小溪,晃晃悠悠地飘着,尽了一生。
说是小溪,无人看出它的流向,静止不动,雨水灌溉后,便漫出,土地泥泞难走。万幸,今天好走,但是我抬着冬瓜孩子,还是艰难,生怕踩空,跌进旁边溪水小道。母亲倒熟悉,一路领着我,一步不错,倒是我跟在其后,慌张迈步。
一番折腾,冬瓜孩子顺利躺在地砖上,熟睡,下一秒被刨开,烂了,从泡水的地方烂了。那是梅雨季,雨天多,一时不注意,瓜泡在水里,时间一久,从外向内溃烂。母亲舍不得,明明殷勤劳作,连大雨也不荒废,一日不落地下地,即使在城市,食物丰富的现在,母亲不糊弄田地,也不糊弄自己,按时令播种。夏时冬瓜盛行,她便种下,一不留神,长出俩孩子。
母亲悄悄挖去溃烂部分,又炖了鲜汤,堵上我嫌弃之口。从那之后,冬瓜时常上桌,而花溃烂在泥中,我暗自发誓不再去田地。
我没想到,会这么快再去田地。天公不作美,心情也不美妙,轰轰隆隆的雷声是争吵的号角,吵的是谁的要求,争的是谁的立场,谁不服谁,互相诉说不易,诉说不明白。若能真懂对方,世上也无后知后觉,也无亡羊补牢。也许争吵无可避免,我如是想。
事实上,安静后,我就开始后悔,尤其在母亲关门后,砰声终止争吵。母亲是气很了,做出孩子般的行为,但是争吵与关门之间,隔了良久。我高速旋转的大脑,抓取信息,分析情况,准备再争,母亲剧烈离场,独留我一人。
此时只一个念头,这是我想做的。
静在闹后,显得可怕,周遭温度降低,只有疯狂跳动的心,也许是雷声大作,吓人一跳。我拿着钥匙,借口给母亲送伞,出门,进入田地,一瞬间锁定位置。田地不大,被高楼围绕,是一片待开发区,很多母亲在此播种,种瓜种菜,有些长得奇高,不连成片的绿植,并没有遮挡母亲。
我悄悄靠近,以之前的记忆沿路而走,一会儿看到泥土中的黄花,便是到达。母亲顾不得人靠近,或许太沉浸,或许腰弯太深,一个小锹斩断冬瓜丛。我把伞放在冬瓜丛的尽头,便离开。被我踩后的黄花,在泥中陷得更深,直到一天看不见为止,黄花会成为养料还是废料,反正它养育出冬瓜孩子。
我举着伞,在外游荡,没有预料中的大雨,反而细细雨丝,滴在伞上和脸上没有区别。也许是逃避,我迟迟不回去,踱来踱去,躲来躲去,躲了白日,躲进黑夜,化不开的黑,浓得在我心中糊成一团。我走过喧嚣的广场,走到寂静的小道,走进楼道,走进家。母亲察觉,从厨房探头说:“吃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我不想回答。
“烧了点面。”母亲说完,进了厨房,等待我的动作。
我会端出一碗冬瓜肉丝面,静静吃一半,推给母亲,说:“吃不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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